想念天堂的爷爷奶奶

果果

想念天堂的爷爷奶奶

    端午的哀思，绵延了许多天，今天终于落笔。忧思漫淌中，无数次泪眼模糊、无数次中断。干脆辍笔，一个人站在微雨中，任雨和着泪在脸上滂沱。往事早已没有必要再去诠释，也早没有了回忆的意绪。然而，今夜，汩罗上空飘来的古风，拂过心头，越过时空，在我耳畔唱响了一夜又一夜的离歌，好像有意在逗引我的愁肠，一颗心,一颗枣（即大枣或红枣），茫茫然只是无处安放。
   
    不止一次，倦极，累极，也曾有过生死徘徊，但真正觉得人生如烟、无定、虚空，还是因着奶奶的猝亡。当我亲眼看着她进入了烈焰熊熊的膛炉，看到火尽灰飞，只剩白骨一堆，突然就停止了痛哭，似乎随奶奶躯体而去的还有我的灵魂。其后的几天时间，家里一例忙碌着。各地有各地不同的丧葬习俗。丧事与喜事在民间被统称红白喜事。死者已矣，生者犹存。我们这里，人去后，须得摆放堂屋由孝子贤孙负责守夜、烧供纸钱一周，然后火化，再宴宾朋连续数天。
   
    通常，我都是一个人静穆地坐在房间里，那里还有我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的痕迹。外面人来人往，人语喧哗，有僧人忽高忽低喃喃诵经的声音，有亲戚家小孩子奔走相闹的嬉笑声，也有奶奶生前好友及一些与她年岁相仿的老人们低低的饮泣声、唏嘘声。燃烧的纸钱，不时腾空，在高处盘旋、熊熊燃着，像一个固执的灵魂终是不肯下落，直到化成灰烬后无力地坠下、尘埃落定。
   
    我孤零零地坐着，冷冷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。，看着那棵枣树，想起那时像奶奶学习枣树春季管理、枣树栽培技术和枣树种植技术。心里只有悲哀，只有凄凉，只有寂寞。冰心痛失母爱时，感悟的是人生何其短暂，觉得生前当把温柔尝尽，免得死后无从追讨。“只愿我能在一切爱中陶醉，沉没。这情爱之杯，我要满满的斟，满满的饮。”而我，却是周身没有了一丝活力，所有的痛苦一应都在殡仪馆的那场大火中烟消了。
   
    人生本质便是痛苦，然一切痛苦之源，莫过于情爱之念盛炽。然而，人越是痛苦，往往更会去那生出痛苦的情爱中寻求寻慰藉。看着飞蛾前仆后继地来撞击我头顶上白炽的电灯，发出巨大的声响，一副义无反顾的神气。有些当时殒命，飘飘地跌落地面，有些则附着在灯上再也不能动弹。有些受了重伤，再无无力扑火，飞停在衣橱的一角苟延残喘。估计是在默默地体验着伤痛、休整体力。可是，伤养好了又如何？有多少蛾为烛火所伤后懂得远遁？还不是好了疮疤忘了痛，与前面死去的殊途同归？何等的痴愚？何等的不明啊？这，与人类于情爱中寻求片刻心安最终以不尽伤痛作代价又有何区分？同样在做着饮鸠止渴的蠢事，却又总是百折不回。暗忖，芸芸众生中，由此彻悟的蛾或是人，真正算是出尘的人物了。
   
    就从那时起，去年的十月四日，我在深圳论坛安了家，为一颗空落落再也没有了悲喜的心寻一合适的安放之处。奶奶下葬的那天，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数秒钟后就成了一堆灰，我不再哭泣，只是扬着嘴角始终含着冷冷得笑。骨灰埋进了土里，我的心也被埋了进去。对于人生，对于前程，对于人类的情爱，霎时没有了一点点别的心肠，觉得自己好似也会随时飘然离去。那些曾经的挚爱、一些内心厌憎着的人或事，突然都失去了存在意义。我再也不会以他们为念。不时有亲戚过来安慰我几句，说着说着，他们的泪倒是先下来了。每个人都清楚我是奶奶手心里的宝贝。
   
    人生当真不能多思，思虑一多，生念全无，只觉生而无趣。奶奶离去的次日，我就去公司递交了辞呈。人事部长吃惊地拿眼盯牢我：“不觉得可惜么，你这样的一个人？！”他执意不许，认定我只是一时冲动，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再说。“越是艰难的日子，越是要坚强些。走过了风雨，一定有光明在等着。”他在给我的短信中如是说。这样的言行都是中肯、诚挚的、暖心窝的，我就暂且抛开了自己的固执，但是接下来的日子，我成了波峰浪谷中的一具浮木，虽随波，却不作任何反应，只是木木地。最终，过年前，我联系好了现在的单位，痛下了离去的决心。像那只受了伤的蛾一样，开始了下一趟的赴死之旅。
   
    夏天，有雨的日子，所有电闪雷鸣的日子，我都不能够不去想念奶奶。我从小害怕听到惊雷，除去在外读书的日子，即便是工作后，只要进入了这样的雨季，奶奶必于定数百里之外赶来我的身边。今年，今年以后，在每个令我惊悸的雷雨之夜，我又要让天堂的亲人内心不安了。端午将至，只想告慰我的亲人：你的雪儿已经长大了，一个人远离了家园，有了足够的应对风雨惊雷的能力，在我心里，你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。雷声隆隆的夜晚，只要想起你，我就心安。半梦半醒中，总觉得你还是拿着一张小凳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，用手轻轻地抚拍着我的心窝。今年，我哪里的棕子也不需要，你一定早为我备好了可以挂在脖颈上的那一串了，是么？可是，我还没有机会偷偷多放些枣或咸肉进去呢。
   
    许是昨晚哭累了，一觉睡到天明，手机闹铃兀自响个不停，我却不愿睁开眼来。窗后、门前。